上海书展|专注历史小说,赵柏田:我写的是中国现代性转型

潮新闻客户端 记者 张瑾华 通讯员 胡凤凡

8月18日下午,上海书展上,著名作家、学者赵柏田与作家赵松、作家吴玫以及《收获》杂志副主编谢锦齐聚建投书局,围绕赵柏田2022年由“可以文化”先后出版的三部长篇历史小说《买办的女儿》《赫德的情人》《我的曾外祖母》,一起追忆和想象历史洪流中的人与事,聆听历史面向当代经验的发声。

赵柏田是浙江宁波人,现居上海,在金融系统工作。这些年,“赵柏田”三个字与“历史小说”,紧紧在关联在了一起。赵柏田也是一位不可低估的中生代作家,之前,他的《南华录》、《我的曾外祖母》《银魂》都进入过不同年度的春风悦读榜,《银魂》曾以读者投票第一的受欢迎度,获得春风榜年度白银奖(非虚构类)提名。


【资料图】

《买办的女儿》借太平军士兵陈小羊之口,讲述了一个交织着战火、爱情与人性的故事,展现了中国封建社会在现代性降临前经历的裂变与阵痛。

作家吴玫说,“《买办的女儿》,作者设置了非常关键的人物-陈小羊,读到这个人物以后我非常感慨,因为这个人物在这本小说里贯穿了太平天国一段历史的作用。回头再想象我在读书的时候,关于太平天国历史的这段了解是通过一部舞剧《小刀会》来了解太平天国的,而且那时《小刀会》成为大家都喜欢的舞剧的时候,关于太平天国历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?它还是单声道的,它的判断、价值,它到底真和伪?都是唯一的一种说法。所以后来很多事情堆在你面前,你也没有时间来刻意了解一下太平天国是怎么回事,我觉得通过读《买办的女儿》的这本小说,可以扩充一下原来对太平天国历史的了解。”

《赫德的情人》则以多重视角重塑了深刻影响大清命运的海关总税务司——英国人罗伯特·赫德的人生故事。

不同于前面两部以真实历史人物视角展开叙述的作品,《我的曾外祖母》则是赵柏田沉潜于史料多年、精心打磨,聚焦革命外围女性命运的虚构历史小说,不仅展现了渴望投身革命的普通知识女性的成长之路与命运沉浮,也再现了抗日战争时期风起云涌的历史。

《我的曾外祖母》这部小说中是外曾祖母金萱一生的故事,串联起了浙江沿海城市叫“明城”的地方志,尤其在这部小说中写了中国的抗战岁月,通过非常有意思的设置,外曾祖母新婚三天之后,她的丈夫是当时陆军中将、明城城防司令,叫黄浩楠,他就被第三战区的司令部捉到金华进行枪决,这是历史之谜。赵柏田一开始就设置了这样的历史之谜,通过解答这样的历史之谜,事实上展示了一幅非常广阔的时代危亡的图卷。

“我看完这个小说之后,还是非常激动的,一个心怀光明的知识女性为时代尽了自己的绵薄之力。谢锦这样概括《我的曾外祖母》。

赵柏田的写作曾被评价为“在史实与想象、历史与现实经验之间架起桥梁”,多年在历史与文学两边出入,在虚构和非虚构之间交叉跑动,慢慢建立了他的历史观念,也找到了他的写作主题。

作家赵柏田。

【走向崩溃的旧世界,和转机中的新世界前夜】

分享会上,赵柏田就自己这些年的历史书写历程,娓娓道来。

“从前我住在乡下的时候,每到夏天的晚上,总是听人讲故事,我想大家可能稍微有一点年纪都会有这样的经历,讲得都是挺好玩的,都是历史当中的事情。比如《穆桂英大战洪州》《赵子龙救主七进七出》,那时候就感觉历史还是挺有意思的。什么时候开始历史变得没意思起来?长大以后。

“前两天和一个朋友聊,他说他历史只考了70分,尤其是近代史这块考得更不好,我说是不是不好记?年代、人物很难记,他说不是这个原因,我不相信。也就是他不信的东西,还要去考、背,真的是折磨,然后我就想到我女儿,我女儿高一的时候,我想当然可能往文科方向,第一学期她住校了,在外国语学校,扛着几盏大红灯笼回家来了,其中一个是历史,历史不及格,挂了红灯,后来就给她选往理科、商科方向发展。为什么?她说这个东西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?她搞不明白。

“我就想到了我自己,这也是很笼统的过程,非常漫长、非常萌动的过程,我的第一本课外书买的是一本历史书,关于林则徐和鸦片战争的,薄薄一个小册子,新华书店一点零花钱买了这本书,读了,读的感觉是什么?头都晕了,这个头晕是一种生理性的头晕。所以我后来写历史,就是为了克服历史最初带给我的晕眩感、头晕,我要把它克服。”

赵柏田说,这二十几年,他一直在写《中国往事》,《南华录》这本书是写晚明的,明朝的中叶到清朝初年的那一段历史。明朝这块大概用了十年时间,也写了晚清,《买办的女儿》和《赫德的情人》这两本小说就是晚清为背景,也写了民国,《银魂》写的民国的银行家、金融家。

他说,“其实我可能还有更大的设想,想写的还没写出来,我记得大概五年前,我写民国的一套书,《中国往事(1905-1949)》三部曲出来了,我想明白了,中国的历史如此浩瀚、博大,你用三部曲、四部曲怎么穷尽它?没法穷尽,起码应该像长河小说这么大的体量才可以描摹它,所以那时我就想写的是《中国往事》的系列。”

这些年的写作,赵柏田一直在虚构和非虚构两个跑道上交叉跑道,《中国往事》系列里有历史散文,后来叫非虚构,也有像《买办的女儿》和《赫德的情人》这样的小说。

谈到写作,人到中年的赵柏田坦诚地交出了自己——

“我一直在这两个跑道上交叉。长篇小说两三年写一个,感觉要换一下跑道了,我就去写非虚构了,一个非虚构写下来也要两三年,回头又去写那个小说了,其实每条跑道上都有一些我要去超越的对手。其实最终都是自己和自己赛跑,自己和自己较劲,自己和自己过不去,就这么交叉跑道的跑,跑了将近二十年。”

他分享道:这三本长篇小说的背景都是晚清到近代中国,写的是中国的现代性转型过程中的种种机遇、艰难和曲折。

“《赫德的情人》有个背景是海关,一个外来者来到了中国,他对中国的现代性带来了什么样新的景观?赫德是中国海关的总税务司,担任的时间是最长的,45年。中国的现代化转型最初这辆大车,有两个轮子:海关、中国的现代金融业。海关制度的建立,最功不可没的是赫德。《买办的女儿》写的是太平军的士兵眼中一场战争和爱情。”

他在分享会上讲了一个故事——

“这两个小说写完之后,我想起来一件事,大概2015年前后我碰到龙一,《潜伏》原创小说的作者,他当时影视搞得频频触电,很成功。他说:两个东西别去碰,不要写义和团、太平天国。我说:我都写了怎么办?他的考量也是很现实的,你写的那个历史时段,写了这些事以后,后续的电视剧改编要过审、要各种审查,会很难。我说我真的写出来了,但从这里面我也感觉到,作为历史小说的作家、历史叙事者,我还和一般的小说家们想得不一样。对于我来说,一方面从历史学者的角度去看,我要把这个事情真实的面貌反映出来、描写出来,可能有这么一个愿望、有一个求真的想法,使得我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了。《我的曾外祖母》写到了我对20世纪中国革命的一些思考。”

“我这么多年的历史叙事作品,基本都在写两个世界:动荡不安、走向崩溃的传统世界,和转机出现的新世界前夜。”赵柏田说,“我要去书写‘中国现代性转型’的主题,因为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,享受了现代性给予我们的种种好处和便利,无论是物质层面,还是精神层面,我们所得到的权利都是现代性带给我们的,我们有责任去回顾现代性怎么样占领中国。”

《买办的女儿》《赫德的情人》《我的曾外祖母》三部曲正是他对“中国现代性转型”这一主题的执着书写。在历史观和文学观的纠合碰撞中,作为写作者的赵柏田找到了属于自己的“小说调性”。他分享道:“小说是叙事的艺术,其实历史也是叙事,它是我们为了认识过去的时光,为了认识这个世界建构出来的东西。作为普通人也好,作为写作者也好,我们经常被历史叙事牵着走。历史一次次地被神化,从这个意义上来说,有时候小说比历史更真实。甚至我有个观点——历史的尽头是小说。”

赵柏田最后坦言,这正和他的小说观念有关系,“由小说的虚构抵达历史的真实,用历史的人物来达到小说的真实,我觉得这是可行的。”

【他的小说写出了“人”在历史中的逻辑】

赵松认为赵柏田是“非常矜持的写作者”,在叙事中既能游刃有余地处理历史材料,又表现出了非常“难得的分寸感”,他说:“读这三本书的时候,有一个最大的体验就是:作者从来不干扰你。即使掌握了大量的信息,他仍然很节制地把自己放在略低于历史书写者的角色上,所有的叙事就像一个乐队一样,不同的声部、不同的乐器交替着演奏历史的故事。”

赵松感叹,中国的历史小说写作和历史写作完全不在一个语境下,历史写作有传统的历史,《二十四史》、没写完的《清史》。现代史始终是个缺失,没有现代史,现代史是被党史代替了,是这样的概念,所以中国目前是世界很少有的没有自己真正现代史的国家,它是替代式的历史书写。

赵松认为,中国这么多年没有出现太多的优秀历史小说写作,最早可能像姚雪垠写的《李自成》,是最有名的、经典的历史写作者。事实上今天来看,这些写作带着很强烈的时代特征,就像对太平天国的书写是一样的,被革命化了,把他纳入到一种革命语境里,所以没办法更真实地呈现很多层面,因为他要正面化,正面化导致包括对太平天国、义和团的认知和海外的研究产生了一种脱节,变成两种语境,好像是两种历史。

“像《赫德的情人》这本书,我当时看得特别快,而且特别开心,很让我关注的领域是中国最耻辱的开始,鸦片战争之后,洋人、八国联军时段,但是很少有书写这段的,都是历史性的书写比较多,带着苦难意识,中国人觉得落后就要挨打,都是这样的叙事。我在读柏田兄这三本书的时候,包括《赫德的情人》,角度选得特别好,选了洋人角度,到中国来的英国人,最后很幸运当上了海关税务司的负责人,做人比较圆融,很擅于处理中英的关系,很擅于利用中国官员的思维特点,所以一干干了45年,非常成功,退休的时候70多岁。”赵松说。

谢锦评价道,她在阅读赵柏田的作品中,非常强烈地感受到了其中“坚实的历史观”,正是坚实的内在支撑起了书写时的克制。谢锦认为,在这样朴素真诚的创作态度之上,赵柏田不仅为读者厘清了历史的逻辑,还写明了“人”的逻辑。“文学是面对人的‘人学’,赵老师在他的小说中给到了读者‘人’在历史中的逻辑。人生活在这个时代中,他的选择、他的人生一定也是这个时代的选择。”

吴玫则这样评价赵柏田的写作:“他用虚构的方式表达了一种真实。”“比如《买办的女儿》,它给到我是关于太平天国的历史,整个历史太清晰了,所以我非常喜欢。”

在谈到《我的曾外祖母》这部小说时她感慨道:“一个人的命运已经够让人觉得坐立不安,很多像主人公金仙儿这样的青年女性,带着美好的理想投身到历史当中去的结局会是什么样的?所谓的历史大局观是相对细节来讲的,每一个人物都被历史的洪流裹挟着,不由自主地达到相近的人生终点。”

吴玫表示,她在读完这三部小说,以及赵柏田的最新非虚构人物传记《银魂:张嘉璈和他的时代》之后,会相信这些故事都是“历史的写照”。“虽然我没有办法通过那一代人的口述来得知他们对人生的描述,但是这些历史材料的积累和人物叙事的塑造,会让我觉得这些故事就是历史的写照,他们的人生就是这样,只是最后走到革命洪流的路径不一样,具体的经过不一样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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